当我在纽约旅行时，我在想些什么

我在时代广场附近一家破旧的旅店里独自写作，在热闹又肮脏的街道上寻觅晚餐。无数黑人与白人擦肩而过，英语和西语喧闹嘈杂。时代广场五光十色、纸醉金迷，几十个方块荧幕上跃动着光怪陆离的字母和图案，音响的律动震得人心惶惶。

当我独自面对这庞然巨都时，在某个地方，痛苦与疯狂蔓延开来，就算我逃到时间和空间的尽头，这力量也将找到我，掐住无知无能的我的喉咙，像烫入灵魂的烟头，沸腾、刺激、刻骨铭心。

曾经我有一种朦胧的想法，认为痛苦的体验和快乐的体验一样，都是我存在的目的。我在苦难中感到审美的价值，就像热爱悲剧美学的人一样。曾经我为尼采的观点心潮澎湃——用审美的眼光看待人生；世界是艺术家，人类是艺术品，人类的悲剧是世界的喜剧。

可是刚才我推翻了它。因为我突然懂了，有些事情当中没有美，也没有艺术；有些事情是人类的笑话，世界的悲剧；丑陋是赤身露体的，并没有极丑就是极美的辩证法。积极的哲学回避不了世界消极的面目；知识没有力量，人多也没有力量，语言像它看起来那样无能为力；有的人死了就是死了，有的人作恶便作恶，他们都将在宇宙中湮灭。我在一个又一个偶然中苟且偷生，而我脖子上的链条总有一天会绞死自己。我一天比一天更加虚无，没有成长、没有进步。存在也未必合理。我在某些事情当中学不到任何东西，看不到任何价值。

我亲眼看见王小波在《万寿寺》里说的“打不开的锁”，一个“实心的铁疙瘩”。有人用一种独特的“设计”和“智慧”，把它活生生造了出来。王小波说“作为一个能工巧匠，我痛恨这种设计。作为一个爱智慧的人，我痛恨这种智慧”；而我，作为一个疯狂的人，一个活在枷锁中的人，只能和千百万人一起，对这举世无双的“设计”和“智慧”叫好叫绝，在这丧心病狂的世界中笑死我们。